鄧明建的妻子華素英說會一直等著丈夫，直到他出獄。信息時報記者馮海泳 攝

　　母親半癱18年不堪忍受病痛，檢察院建議法院輕判緩刑

　　信息時報記者 魏徽徽 黃廷首

　　一個眾人眼中的孝子：七旬母親中風半癱18年，他帶著半癱的母親到廣州打工，一直悉心照料。然而，母親一心求死不斷哀求，他最終買來農藥并看著她喝下。“孝子”鄧明建因助母“安樂死”，涉嫌故意殺人罪被逮捕，記者昨日獲悉，該案已于今年1月在番禺區法院開庭受審，不日將作出判決。庭審過程中，檢察機關認可鄧明建稱“母親自己拿著農藥喝下去”的說法，建議法院判處緩刑。

　　如果法院采納檢察院的量刑意見判處緩刑，意味著鄧明建最多被判處三年有期徒刑，在緩刑期間不會被監禁，期間沒有違反相關法律規定即不再對其執行有期徒刑的處罰。

　　事件回顧

　　半癱18年求兒買農藥“安樂死”

　　現年41歲的鄧明建是來自四川的外來務工人員，小學文化。2011年5月16日14時許，租住在番禺區石基鎮的鄧明建報石基派出所，稱其母親李某在出租屋內自然死亡。但經公安人員到場，對李某尸體初步檢驗卻是有機磷中毒死亡。經偵查機關調查，這是一起兒子在母親的請求下，幫買農藥助母親安樂死的故意殺人案。

　　據了解，70多歲的被害人李某因中風導致行動不便已有18年，因不堪忍受疾病折磨，李某于2011年5月16日9時許請求兒子鄧明建給她喝農藥結束生命。

　　鄧明建起初并不答應，但在母親的不斷要求下，只好同意。于是，鄧明建去到一家農用品專賣店買了“高效氯氰菊脂”和“25%高滲吡蟲啉”兩種農藥回家。在母親的強烈要求下，鄧明建將買來的農藥給李某，李某服食農藥幾分鐘后死亡。

　　案發后，公安機關向其親朋鄰友了解情況，他們普遍反映鄧明建平時對母親甚是孝順，細心服侍患病母親十多年，且鄧明建是在母親的不斷請求下購買、喂服母親農藥以幫助母親自殺、脫離疾病的折磨。盡管如此，檢察機關認為這并不能成為免責的理由。2011年5月31日，番禺區檢察院以故意殺人罪對鄧明建作出批準逮捕的決定。

　　家屬：不堪病痛，母親多次求家人買農藥

　　鄧明建的大姐鄧明貞告訴記者，“我弟弟是個老實人，這件事完全是媽媽的錯，把我弟弟抓去坐牢實在太冤了”。媽媽常說自己很“遭罪”。爸爸去世前，有一次媽媽病痛得厲害，叫爸爸給她去買農藥。爸爸不肯去，媽媽生氣地拿棍子砸過去。

　　“媽媽說，你們對我都很好，但你們不曉得我的痛苦。”鄧明貞說，“為了防止媽媽托左鄰右舍買農藥，我們在家鄉到處跟人說，叫他們千萬不能聽我媽媽的話。后來，媽媽去廣州了，打電話時，也時不時會說‘我如果喊兒子去買農藥，吃了人沒了，你們不要找弟弟弟妹的麻煩’。”

　　二姐鄧明芳也說：“媽媽病痛發作時，脾氣會暴躁得打人、罵人。即使被打了，弟弟也還是笑著面對。我們去勸的時候，他就說‘讓媽打吧，她病得也挺難受的’。每次媽媽打過他之后都會很后悔，不該打這么孝順的兒子。”

　　鄰里：他很孝順，除了工作就是照料母親

　　在番禺南浦村8巷、鄧明建原租住的出租屋附近，熟知他的鄰里說：“怎么看他都不像是會殺死自己母親的人。他很有耐心、很孝順的。他媽媽的一日三餐、洗澡、梳頭等，幾乎每天都由他來打理。工廠上班那么辛苦，回到家還要忙這忙那的。他的這份孝心，真讓人覺得難得。”當地村民王先生說：“鄧建明帶著他媽媽，在這邊住了有兩年多了。他媽媽看病的門診，離出租房約有1公里多。每次他媽媽生病了，都是鄧建明一個人背著去看醫生，然后又背回家休息。”

　　鄧建明與打工所在的鞋廠廠長劉明建是老鄉，在劉先生眼中鄧明建“是個老實人，不可能會故意殺人，更不可能殺死自己的媽媽”，“他到我廠里工作有十多年了，為了照顧媽媽，每次一下班他就往家里跑，趕著為媽媽做飯。”工友嚴先生也說，鄧明建進廠十多年，從來不見鄧明建為自己買過一件好點的衣服。他的身上，永遠穿著工廠的工作服。“今年，他兒子畢業后在上海找到了工作，他腳上才穿上了雙20多塊錢的新皮鞋”。

　　母親曾說：我不想連累他們，真的不想活了

　　采訪中，鄧明建的廠長劉明建告訴記者：“2010年5月，鄧明建將母親李某接到廣州來時，李某雖然半身癱瘓，但時不時會拄著拐杖出來撿垃圾賣錢，幫補家用。就在她去世前一個星期左右，她在一個小坡上重重地摔了一跤。自此以后，她完全沒法行走，大小便都失禁了。”

　　因為沒有多少人能聽得懂她的鄉音，李某喜歡和同樣來自四川的侯婆婆拉家常。同住在南浦村的62歲老人侯婆婆說，“李某全身都是病，平常不是手痛就是腳痛。在家鄉的時候，她就反復說過‘還不如死了好過。兒子、兒媳婦那么孝順，他們負擔太重，我不想連累他們，真的不想活了’”。事發當天，聽到李某服毒死亡的消息，侯婆婆表示并不感到吃驚。

　　侯婆婆告訴記者，李某“是個很強勢的人，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”，“長期受病痛的折磨，讓她的性格變得更加倔強。”侯婆婆還說，“在老家那里，她經常跟別人吵架，幾乎沒有人能夠跟她合得來。”

　　被捕：看守所寫信說“最對不起妻子”

　　“送走媽媽不是我的錯，我不明白為什么要進監獄！我最對不起的人是你。你到我家快20年了，從來沒過過一天好日子。媽媽生病到現在，你就陪我辛苦到現在……”這是鄧明建被關進看守所兩個多月后，首次給妻子寄來的信件，也是從事發至開庭前，鄧明建首次告訴家屬他的悔恨。

　　在去年8月時，記者就這起案件到番禺區回訪，華素英向記者轉述了丈夫在看守所里寫的信件內容。

　　華素英說，她跟鄧明建結婚當天，也是老母親18年病痛的開始。長子結婚，依農村風俗，家中老人在婚前幾個月就開始忙碌籌備了。待到大喜之日，一家人本沉浸在幸福、甜蜜中。鄧明建的媽媽李某，卻因為操勞過度，突然中風、暈倒在地。在家人的護送中，李某入院搶救。誰也沒有想到，李某這一次暈倒，竟落下半身癱瘓的病根。

　　華素英說：“鄧明建家世代靠種田維生，很窮。媽媽生病以后，每個月都要花掉500塊錢以上的醫藥費，生活就更加艱難了。兩個姐姐嫁到當地，家境都很一般，沒有能力幫補；弟弟做了別人的上門女婿，爸爸年紀太大沒法多干活，家里的重擔都壓在了鄧明建身上。為了媽媽，他苦了18年，一直勤勤懇懇，從來沒有抱怨過。”

　　一審開庭：公訴人建議法院判緩刑

　　昨日記者從番禺區法院和番禺區檢察院獲悉，鄧明建被指控故意殺人罪，已于2012年1月10日下午在番禺區法院一審開庭審理。有檢察機關知情人士透露，該案最初于2011年5月由番禺區檢察院負責審查起訴，但由于案情復雜，此后被移交廣州市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。就在一審開庭前，案件再次從市檢察院移送回區檢察院提起公訴。

　　鄧明建的辯護律師、國信聯合律師事務所律師唐承奎告訴記者，鄧明建在庭上表示認罪，作為辯護律師，他主要是作罪輕辯護，建議法院判處緩刑。“實際上檢察官也是幫忙請求法院判緩刑，只是現在判決還沒出來”。唐承奎如是說。

　　記者采訪法律界人士了解到，按照法律規定，量刑在三年以下的可以判處緩刑。記者還了解到，公訴機關提出量刑建議的一個重要依據，是認可鄧明建稱“母親自己拿著農藥喝下去”的說法。值得注意的是，檢察機關最初的批捕決定書中描述是，“鄧明建將買來的農藥給李某喂服”，而不是“拿著農藥喝下去”。

　　唐承奎認為，鄧明建的行為按照法律規定可能是有罪的，但是也同時具有法律規定的從輕判決的情節，其中一個重要的法定情節，就是母親有要求自殺的愿望。

　　目前該案尚待進一步審理。

　　鄧明建供述：母親接過農藥自己喝下去

　　鄧明建在偵查階段的供述稱，“5月16日上午7點多，媽媽叫我不要去上班，在家里陪她。我去廠里請假回來后，媽媽說，這幾天睡不著，很辛苦。你去買瓶農藥給我，我不想活了。開始我不愿意，我說吃農藥會死的，但媽媽一直抓著我的手不放，一定要我去買農藥。我沒有辦法，只好去買。出門后，我打了輛摩托車，到石樓鎮政府附近一間農用品專賣店買了瓶農藥，然后回去。9點50分的時候，媽媽讓我打開農藥瓶蓋給她，然后接過瓶子喝了兩三口，不到3分鐘就閉上了眼睛。媽媽去世以后，我打電話給老婆，告訴她媽媽死了，叫她馬上回來。然后，我用被子蓋住媽媽的身體，把農藥瓶蓋上蓋子，扔到門口的垃圾桶里。”